拥有一个长12米,高5米的大书架的工作室是隋建国全部生活的中心枢纽站,卧室、车间、客厅,似乎整个生活都是围绕着它展开的
隋建国说他从小喜欢读书,只是到“文革”才让这个读书的愿望变得特别畸形。他记得当时把舅舅家仅有的《无线电》杂志全部翻了个遍,每期都读,“就是一个无线电的杂志,到现在这本杂志还有,很专业的无线电爱好者看的,所以关于激光啊,电子管啊,晶体管、三极管这些,我都知道”。“文革”开始的时候他才小学三年级。多亏了他同学的哥哥,人家打砸抢,他们就抢救书。这使他在那个特殊的年代反而可以看到很多书,养成了快读的习惯。“当时记得就是为了看更多的书,一天看完,第二天就可以换另一本。所以不管多厚,反正一天都要看完。”这使他练就了在火车上倒读对面乘客手中报纸的本事,甚至现在忙起来,他还会在吃饭、喝水的空当读点东西。“只要一读到字,就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和现实世界没有关系”,他就喜欢进入那个世界。
只是后来做了艺术家,时间不够用了,读书的范围才缩小,曾经是什么都看。但他工作室的构架仍留有嗜爱阅读的明显痕迹:工作室整一面墙都是书架,长达12米,最高处起码5米,极为壮观。一架结实的大木梯子就靠在边上。这间位于他工作室中心的大房间也是他全部生活的中心枢纽站,卧室、车间、客厅,似乎整个生活都是围绕着它展开的。除了去学校上课,在车间工作,隋建国大部分时间都在这里度过,他许多重要的作品也都产生在这个地方。
隋建国外出的时候会带比较难啃的书,最近一次旅行就带了沈语冰编的艺术理论书
就像创作一直受到这个时代的影响,隋建国说,自己的阅读趣味也“一早就被毛主席决定了”。以前是见什么读什么,现在则基本上跑不离马克思的主线。他强调这个马克思不是意识形态下的马克思,而是认为只有资本主义才能孕育未来的共产主义的马克思。不论是最近啃了好一段时间的拉康,还是正在重读的卡夫卡,隋建国总是企图从这些作家的书中找到一些重新认识这个世界的知识。
“现在读的书实用的居多。”隋建国有些感叹,因为时间的缘故,他读书的范围日渐狭窄,从书架的排列就很容易看出,伸手可得的都是哲学和美学一类,八九十年代大量阅读的文学已经退居二线。“都舍不得拿一整天看书。”作为一个艺术家,总还有更多的事情等着他做。书架面前的桌子上有两台工作用的电脑,对面一排柜子顶上是最新创作的绘画作品,进门处的案台上有书画的工具,以前作品的小稿散落在家中各处。大脑是用来思考的,隋建国的书房在他的生活中也充当着这样的角色。
隋建国经常挑能带来新感受的书来重读,比如卡夫卡、莎士比亚、鲁迅
B=《外滩画报》
S=隋建国
B:你家里的藏书大致上是如何分类的?
S:三大部分。80年代我最早读的文学、哲学、现代美学、历史是一类,这部分我大多读过。然后是我到北京读研究生时买的书,大多是外国小说,也有一些零零碎碎的社会学一类的。特别是与90年代以来一些思潮相关的书,例如黄仁宇、秦晓的著作。再就是经济好了以后的书了,集中在2005年以后,许多艺术家也开始出画册,这部分书现在看来水分很大。最近两年又出了一些好书,沈语冰翻译的西方现代美学的书我去年买了几本,如果在80年代能有这样的翻译就好了,那时候的书翻译选择还是起点太低。
B:作为艺术家你为什么没有特别多的画册呢?
S:我出国的时候也买一些,不多,因为中央美院画册特别多,我多半都在图书馆看。你去央美图书馆看看,除了这几年的新书,几乎所有老雕塑画册的借记卡上都有我的名字,我在读研究生的时候基本全部看过。
B:一般来说你会带什么书旅行?
S:一般会带一本比较难啃的书,最近去香港刚把丹托《美的滥用》读了一遍。马上要去欧洲,准备带沈语冰编的艺术理论书。
B:最近重读最多的书是哪些?
S:卡夫卡、莎士比亚、鲁迅我都在重读,不是全部,挑有新感受的来读。回头看80年代,那时候的启蒙实际上是不彻底的,当时我们所理解的西方现代文化实际上是纸上的文化,想象中的理解,因为我们的社会没有真正进入现代。所以我们受到西方文化熏陶的时候并没有理解他们的绝望,我们将西方想象成彼岸。今天的中国,资本已经正儿八经开始发挥作用,社会生活开始进入到现代文明的状态,我们现在才知道彼岸是不存在的,如果有彼岸,也不在任何现实世界。
B:中国传统思想对你意味着什么?
S:那些东西一直就在,如果没有新的切入口就没办法读出新的东西。实际上中国的传统思想几次焕发青春都是受到外来思想刺激的,像佛教思想。它若一直放在那里就会成为一个纸上的东西,光是阅读不能得到什么。
B:你平时在什么地方买书?
S:原来固定去三联,还有民族宫对面的三味书屋。自从有了网上购书就没去过了,我把书名抄下来让学生帮我在网上买,因为不太相信把钱交给一个看不见的人。
B:你的书房与别人共享吗?
S:原则上谁都可以进来,也可以读我的书,但要借走的话需要留纸条。实际上我发现现在和80年代很不一样,借书的人并不多,趣味相投的朋友藏书又很相似。只有专门读书的人,我才会向他们借书。
隋建国会把作品的原型和小稿封存在透明树脂里当纪念,他最著名的作品《中国制造》里的大恐龙就翻自这些小玩具
B:你想过你的藏书的最终命运吗?
S:我都会留着,所以我的书架越来越大。当看到《往事并不如烟》里章诒和回忆前辈在面对政治运动或者去世时要怎么处理藏书的时候,我才想到我也有一天要面临这个问题,我喜欢的书要放到哪里?交给谁?不过刚开始想,还没有答案。它还不急切。
B:小时候读书相当于你的特赦令,可以不做别的,现在呢?
S:现在我有很实用的读书倾向。我要通过书来帮助我对艺术的思考。另外它也是我进入另一个世界的一道门,那里没有烦恼,没有世俗乱七八糟的东西。其实我有三个世界,一个是书,一个是艺术,一个是真的现实生活,前两个都很纯洁。
B:那这两个纯洁的世界有何不同?
S:在我看来读书并不能真正或者直接改变你的生活,对艺术实践也没有直接的帮助,但它能提供你另一个世界,你看到那么美好的一面。